铺地砖的女人

    我家房子铺地砖，请的师傅上门来。一见面，我的心里就有几分不爽。怎么是一男一女呢？而且，领工的就是那个女人。铺地砖的师傅我没少见，却很少见女人干这一行的。我说：“你们是专业的吗？”女人大概没明白我的意思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，愣愣地看着我。男的赶忙说：“专业，专业。我们就是干这一行的。”女人明白过来，朝我一笑说：“啥专业不专业啊？铺地砖这活儿，看得见，摸得着，连三岁的孩子都哄不了……”

    这俩人是同事介绍过来的。我不和女人理论，掏出手机拨通了同事的电话，同事说：“我家地砖就是他们铺的啊。活儿干得好，工钱也合理。咱们是同事，我能坑你？不瞒你说，我也是经别人介绍才请的他们……”

    既然这样，那就干吧。谈好工钱，果然不高。临出门时，我对女人说：“沙子水泥和瓷砖就在楼下，得你们自己往上运。”本来我以为，我的话一出口，她就会跟我要搬运费的。我家在三楼，运沙子、扛水泥、搬瓷砖可不是件轻松的活儿。去年，对门铺地砖，光搬运费就花了一百多。没想到，女人痛快地点点头，说：“行！”

    因为家里铺地砖，我们一家三口暂时住到父母那边。中午下班，我回了一趟家，想看看他们干得怎么样。进门一看，沙子水泥都运了上来，瓷砖也码在一边。男人和女人一身疲倦地坐在地上吃午饭，是从楼下买的馒头和咸菜。女人大概猜到了我的来意，咽下一口馒头对我说：“兄弟你放心，下午就能开工，不耽误事的。”

    我讪讪笑着，坐在一边，没话找话地说：“你们干这行几年了？”

    男人不假思索地说：“三年。”

    女人说：“五年。”

    俩人说拧了。女人赶忙解释说：“我干得早，整整五年了。他是我家小叔，干得晚……”

    我呵呵一笑，说：“我还以为你们是夫妻呢。”

    女人有点不好意思起来，满是汙渍的脸红了一下：“哪能呢？”其实，女人很健谈，只是话里带着些乡下口音。后来，她就跟我聊开了。她说她原来是跟自己男人干的，干得顺风顺水，俩人还打算在城里买套房呢。一天，男人背着两箱瓷砖上六楼，一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，腰椎断了，人也瘫了……

    说到这里，她的眼泪在眼眶打转转。只是在说到她的女儿时，她的脸上才露出欣慰的笑容。她说她的女儿很懂事，男人出事那年，女儿刚刚考上大学，哭着闹着不肯上这个大学了，是她和小叔硬逼着女儿去的。她还说，小叔人好，跟她出来干，挣的钱都帮她供女儿上学了。说着说着，她的眼泪小溪般“哗哗”往下淌。

    她擦了把眼泪，抹在衣襟上，自嘲地笑笑说：“瞧我这人，挺没劲的，哭啥呀？”

    我趁机说：“等你女儿参加工作了，你就不必这么辛苦了。”

    她边往起站边说：“哪能呢？我得帮我家小叔在村里盖一座小二楼。不然，我不甘心啊……”

    下午，单位派我出差，要走好几天。临行前，我特意赶回家，要把工钱给女人结了。她惊讶地挑了挑眉毛说：“活儿还没干完，哪能呢？”

    我说：“反正这钱迟早都要给的。我出差指不定哪天回来，不能让你们老等。你们干完活，只要把门带上就好……我相信你们。”

    听我这么说，她不再坚持了，接过钱数了三遍，抽出一张一百的说：“兄弟，多了。”

    我赶忙说：“沙子水泥和瓷砖不是你们运上来的吗？这是搬运费。”她不干，硬是把钱塞给了我。

    出差回来，果然人去屋空。活儿干得咋样，我就不累赘了。让我惊喜的是，屋里被打扫得干干净净，没留下一点垃圾。地砖还用拖布拖过，镜子一般，光可鉴人。我都不忍心去踩上一脚。

    门上用胶带纸贴了一张小纸条，上面用铅笔头歪歪扭扭写了一串阿拉伯数字。看了半天，我明白了，这是个手机号码，一定是她留给我的。也就是说，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，可以打这个电话。我试了一下，接电话的果然是她。

    我小心地把那个号码存进手机里。过几天，大姐家装修房子，我一定把他们介绍过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