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二十六,单位放假。同事赵元对三儿说:“我一会儿开车回趟乡下老家,你走不?”
三儿和赵元是同乡,俩人的老家仅隔二里地,一个河东,一个河西。三儿赶忙说:“走啊。”
赵元又说:“你要带年货的话,现在就去买,我等你。”
三儿就到单位附近的小市场买了点年货,顺便拐进一家烟酒店,花二百元买了一条烟,然后坐着赵元的车朝乡下赶去……
三儿结婚两年了,乡下的娘还没登过他的门。三儿也想接娘进城住几天,可媳妇唐丽不点头,三儿也没辙。三儿知道,他能有今天,还多亏娶了唐丽,不然他也许会和别的大学生一样,满大街地找工作呢。
三儿一直在寻找着接娘进城的机会。唐丽生下儿子后,脾气变得越来越古怪,保姆换了一个又一个。三儿就试探着跟唐丽商量:“要不,我接娘过来帮咱照看儿子吧?”唐丽一听,鼻子不是鼻子、眼不是眼地说:“讨厌!就你娘那杆大烟袋,还不把我和儿子给熏死啊?告诉你,想都别想!”
唐丽讨厌别人抽烟,闻不得烟味儿,可娘偏偏抽烟,抽得还是老旱烟。
三儿从记事起,就知道娘抽烟,抽得很凶。女人抽烟的少,三儿奇怪,问娘。娘就告诉三儿,说她抽烟是因为爹的缘故。
三儿一岁半那年,家里盖房子,爹进山炸石头。那天,爹去排哑炮,炮响了,爹飞了。爹啥都没留下,就留下一杆大烟袋。娘扛不住,抱着爹的大烟袋不吃不喝在炕上躺了三天。看着哇哇大哭的三儿,听着大婶大妈贴心的安抚,娘心软了,放弃了死的念头。也就是从那时起,娘学会了抽烟。
三儿上学后,知道抽烟不好,回家就劝娘把烟戒了。可娘却说,娘不抽几口,心里就烦,就堵得慌啊……
车子很快到了乡下。赵元把车径直开到三儿家的院门口说:“你在家等我,跟娘说说话,我一会儿来接你。”然后,开着车一溜烟向河西驶去。
三儿进门时,娘正在喂鸡。五六只鸡绕在娘的脚边,叽叽咕咕。看见三儿,娘一愣,不相信地揉揉眼说:“是三儿吗,来啦?”
三儿迎上去,一把拉住娘的手,眼里霎时蓄满泪水。“娘,是我,三儿。儿不孝,两年没来看你……”
“啥话?你这不是来了吗?”娘嗔怪说,“你们忙,忙正事呢,娘还不糊涂哩。”
回了屋,娘忙着烧火做饭,三儿也不拦着,由着娘去。娘知道,三儿打小爱吃荷包蛋,就从笸箩里摸出五个鸡蛋,做了香喷喷的一大碗让三儿吃。三儿也不推辞,端起碗,“呼噜呼噜”吃得酣畅。看着三儿的吃相,娘一脸的幸福和满足。
一碗荷包蛋下了肚,三儿打了个大大的饱嗝。这时,赵元开着车返回来。嘀嘀。车喇叭摁得山响。
“娘,我走了,过完年我再来看你。”三儿说。
娘不舍:“讨火似的,这就走?”
“走。”
三儿出门上了车,正要关上车门,就见娘急急地撵出来,手里拿着那条烟说:“三儿,你把烟落下啦……”
三儿说:“娘,这条烟是我特意给你买的。你抽了半辈子的烟,还没抽过一支像样的,留着过年抽……”
娘说:“娘不抽了,戒了。”
“啥?”三儿一下子张大了嘴巴。
“一个乡下老太太,抽啥烟啊?讨人嫌……娘都戒烟两年了……”
说完,娘把烟塞进三儿怀里,“砰”地关上车门,冲着三儿摆摆手说:“走吧走吧……下次来,带上媳妇和孙子,娘也想他们……”
一阵风吹过,扬起娘满头的白发,像一面旗帜。
三儿扭转脸,泪水汹涌而出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