拾,可以搬到那里去住,好歹能省几个房钱。李老头不错,还特意给王春林留了家里的电话。王春林掏出掉了皮的手机,翻出那个号码打过去,说明意思。李老头爽快地说:“没问题,你现在就来小区门口,我让儿子开车带你去看房。”
王春林下了地,穿上鞋要走,媳妇不依不绕地说:“搬,搬,从城里搬到城外。再搬,就搬回村里了。”
王春林一边往外走一边自嘲地说:“嘿嘿,回村?回村好啊。”
媳妇逮住了理儿,凶巴巴地说:“回村?回你个头!房卖了,地卖了,就是死,你也得死在城里了!”
王春林赶忙出门,顶着炎炎烈日去了豪德小区门口。老头的儿子开车载着他直奔城外的护城河。半道上,王春林对老头的儿子说:“你家楼房好几套,咋还在乎城外的两间老房子呀?”老头的儿子呵呵一笑说:“老房子是不值几个钱,可那块地皮金贵呀。过几年那里要开发,光征地费没四五十万搞不定。”王春林吐吐舌头,不敢再问了。
很快就到了城外,那两间老房子孤零零地站在护城河边上,没遮没拦,无依无靠。打开门,一股霉味扑鼻而来。屋里阴暗潮湿,蜘蛛网密密麻麻悬在墙上,更要命的是屋顶还有个脸盆大的窟窿,抬头就可以看到外面的蓝天。老头的儿子说:“就这,收拾收拾住个两三年不成问题。你自己弄吧,我还有事。”说完,老头的儿子丢下屋门钥匙,开车走了。
王春林跛着一条腿,屋里屋外看了个遍,看得眼圈直发红,忍不住想掉泪。就这破屋,还不抵他三年前卖的那两间土坯房呢。
这时,王春林腰里的手机响了,掏出来一看,是乡下大哥打来的。大哥在电话那头说:“老二啊,你知道不?你前年卖给三秋的那两间房可亏大啦!”
王春林一愣,说:“不亏,不亏。那房不在城里,能值几个钱?我不是卖了三万吗?嘿嘿,不少了。”
“你不知道,咱村要通高速公路,你的那两间房正好在路上,要拆迁。昨天刚刚签了字,三秋一家伙拿了十五万的补偿哩!”大哥说。
王春林的头一下子大了,握电话的手僵在那里,半天不动。等回过神来,他想到的第一件事,就是千万得瞒着媳妇。就媳妇那脾气,不跟他玩命才怪。
大哥又问:“老二啊,你在城里的楼房到底买了没有?”
王春林底气不足地说:“就买,就买。我……我这不正在看房的吗?”
大哥说:“老二,别打肿脸充胖子了,你的情况你侄子都跟我说了。你从小就这个毛病,死要面子活受罪。听大哥一句话,咱够着哪碗饭就端哪碗饭好不?城里好是好,但不是人人都能待的。待不下,就回村来,别硬撑着。哥村头的那两间房还闲着,北坡上的几亩地也够你种……”
王春林呆若木鸡。
挂了电话,王春林踱出老房子,站到护城河边。河对岸,就是村庄。放眼望去,麦田波浪翻滚,一望无际。麦子已经灌浆,由绿变黄,再过个把月,南风一吹,就该开镰了。
在村时,王春林可是割麦的一把好手哩,不管地头长短,从这头到那头,王春林从不展一下腰。手里的那把镰刀有如神助,神出鬼没。那年,县长下乡检查麦收,看见割麦的王春林,兴奋地拉着他的手,左看右看,哈哈笑着说:“你这双手,了不得,快赶收割机了!”
傍晚,鸟儿归巢,田野寂静。王春林回到家,搁下镰刀洗把脸,炕头的小饭桌上,早有热饭热菜等着,扑鼻的香。隔三差五,媳妇还会烫壶酒,好好犒劳犒劳他。夜晚,如水的月光洒进屋里。王春林的腰困了,媳妇给揉揉;背酸了,媳妇给捏捏……现在想来,那日子,过得才叫一个日子,舒心,踏实……
王春林的眼里刹那间涌出泪花。
太阳西斜,金色的阳光在麦浪里翻腾,跳跃。天也没那么热了。有鸟儿从头顶掠过,箭一般射向远方。
不知不觉,王春林已过了护城河,一步一步走向麦田……
原载《荥阳文学》